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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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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店,無論名字取得多好聽,就是一尋歡作樂的三教九流齊聚地罷了。燈紅酒綠,群魔亂舞,空氣混濁得司暇直想打噴嚏,炸山般轟隆隆的音樂也吵得他腦袋疼,忍不住在風靜持的懷抱裏動來動去,因不舒服而細弱嗚咽。

風靜持卻有些心不在焉,連撫摸饅頭狗皮毛的動作都像在應付差事。他用寬廣的視野掃視夜店,得出了“這個地方不宜常來”的結論,在心裏做出了“到時候得勸勸司暇”的打算。

兩人一狗深入夜店內部,司暇駐足後一側身,就頗為紳士的替風靜持推開了包廂門。

風靜持懷抱裏的司暇忍不住撇嘴,在心裏怪聲怪氣的一“惡——”狗崽子裝,實在是裝!他表面上體貼有禮,其實內心賤賤的傲,他以為風靜持看不出他的怠慢輕浮?司暇真想為民懲奸,胖揍一頓這十八歲的自己!

風靜持啞聲道謝後垂眸入內,包廂內立刻響起大驚小怪的吆喝聲,浮誇沒品的口哨聲,以及別有用心的倒噓聲。其中,一個胖男孩的嗓門格外洪亮,活像在黃土高坡上唱山歌:“暇哥終於把嫂子給帶來啦!嫂子好!小敦這廂有禮啦!”

風靜持尷尬得手足無措,他將求助的眼神投向司暇,更引來司暇那群狐朋狗友的哄笑。胖男孩短粗腿一蹬,就躥到了風靜持身後,直將他往座位上推,嘴裏還叨叨咕咕:“嫂子別介啊,都自家人,哪天暇哥欺負了咱,還指望您老幫咱出氣呢!”

風靜持將饅頭狗摟得更緊。他就像個提線木偶,胖男孩帶他繞著包廂圈圈轉,向他介紹包廂內的各色人等,他就羞窘的連聲道“你好”,順利惹笑了一位面容鮮嫩的少年:“別祝我們好了,嫂子好才是真的好,對不對啊司暇哥?”

少年皮膚水靈,五官卻深刻,有種混血兒的獨特韻味,就算特意染了金發也毫不顯突兀。他嘴角一勾,就亮出了兩枚小酒窩,仰視風靜持的眼神中藏著一種情感,名為挑釁。

饅頭狗身體內的司暇立馬汗毛倒豎,冷汗簌簌的下。眼前那小少年吧,嗤……穆郁……孽緣啊,楞是大師兄也要捶胸頓足的難搞啊。

“別鬧了,穆郁。他只是我的朋友,風靜持。”司暇行如清風,很快就繞過風靜持身側,坐到了小少年旁邊,旁若無人的和他咬起了耳朵,舉止親昵。

很會看場合的胖男孩趕緊帶著風靜持遠離司暇和小少年,坐到了卡座的角落,滿臉堆笑的端茶送水,然後屁股一拍,在風靜持身旁坐下,哢吱哢吱的嗑起了瓜子。

旁人打牌的打牌、胡侃的胡侃,也有人在唱情回百轉的慢歌,可惜跑了調。風靜持的出場雖然大大驚艷了一把包廂內的人,但大家都知道他是“司少”帶來的人,遠觀可以,褻玩,就得小心自己的小命了。以至於風靜持傻楞楞的坐了半天,沒一個人上前與他說話,而貌似司暇跑腿的胖男孩則忙著嗑瓜子、剝杏仁,嘎吱嘎吱,老鼠子似的,瞬間吐了半桌的殼。

風靜持也覺得坐著沒意思,他想回家了。趁著暗光偷瞄司暇和那名為穆郁的小少年,他又怨懣填心,喉頭堵了口氣,不願示弱般提前離去。將饅頭狗放到身側,他向胖男孩傾身,啞聲問:“您好,請問您叫什麽名字?”

風靜持的過分謙恭嚇嗆了胖男孩。他咳得臉頰肉直抖,特有喜感,讓八十歲的司暇看了,深覺眼熟——“萬敦,嫂子叫我小敦就好。”

果然。司暇晃起狗尾巴,為見到了上輩子的鐵哥們而歡欣鼓舞。不過萬敦的真名其實是“萬敦敦”,“敦”,取“敦厚老實”意,兩個“敦”,就是忒敦厚老實了,沒得說!然而“萬敦敦”聽起來奶氣幼稚,他那來自東北的爹媽又粗獷霸氣,楞他一哭二鬧三上吊了,也不許他改名,害得他只得采取折中方法,去掉一個“敦”,稍顯成熟像話。

不過萬敦長得實在豐滿圓潤,他的名字聽起來實在像“萬噸”,他雖然對司暇畢恭畢敬、甘願當牛做馬,對著外人,可是要被尊稱一句“噸爺”的——他爸靠黑龍江大慶的石油生意發家,家裏富得流油,被有意巴結的同齡人稱作“爺”,也礙不著什麽觀瞻。

“萬先生。”風靜持很莊重的點了點頭,再次把噸爺嚇尿。“嫂子你別這樣行麽,你咋這樣呢,這不是折騰俺嗎!”噸爺一著急,就純正的東北話直冒冒,活像你面前坐了個膨脹版的小沈陽。

“嫂子嫂子,吃杏仁!”噸爺抓了一把杏仁就塞到風靜持手裏,不過在狗司暇看來,他更願意用一大把杏仁堵住風靜持的嘴,因為風靜持好死不死的又說了一句:“您誤解了,我只是司暇以前的同學,不是什麽‘嫂子’。”

噸爺可算知道風靜持是一代難得的正經人,開不起玩笑了。他用縫兒眼上下打量風靜持,憑跟他爸混了小半輩子酒席飯桌得來的直覺,他猜測風靜持不是“圈內人”,便稍稍放寬心,樂呵道:“好吧好吧,那您老姓甚名甚,貴庚啊?哪條弄裏住?”

嘴套後,司暇直樂。這萬敦真是一如既往的油嘴滑舌,司暇記得上輩子,萬敦就是這樣跟風靜持搭訕的,不過地點不是夜店,而是人大的籃球場,那時風靜持極為罕見的到人大來找司暇了,偶遇頭頂司暇汗淋淋球衣的萬敦,在為司暇扯了嗓子喊加油。

“風靜持。十八。槐墩胡同。”萬敦老油條,風靜持的回答卻一板一眼,另外將手裏的杏仁全倒到了自己腿上,飛快的剝出一顆、遞給萬敦:“吃。”

噸爺受寵若驚,捧起風靜持的手,簡直把他當成了仙女。“風哥啊,”萬敦隨便扯了個稱呼,“你人真好!”他飛快的瞅了一眼周遭環境,扯了風靜持的袖子,讓他俯耳,竊竊私語道:“風哥,你有沒有覺得暇哥……喏,喏!”萬敦引導風靜持看向司暇的方向,在暗處伸出一只肥碩的食指,指尖直沖那小少年,語氣憤憤道:“那小白臉,姓穆名郁,簡而言之就是‘憂郁的穆桂英’,惡呸!他可纏人精了,天天跟在暇哥屁股後頭,你說他是不是同性戀啊?”

萬敦也算興致一起就口無遮攔了。他是東北人,心直口快慣了,幹脆倒黃豆般說了個痛快:“你看他那軟塌塌的慫樣兒,活像沒了骨頭!不就是家裏有點兒關系嗎,能唬誰啊,到頭來還不只能在外國語學院當娘炮!風哥你知道嗎,他那臉簡直就是能揭能粘的紙片片,當著那麽多老師同學,他在迎新舞會上請暇哥跳舞!你說說,是個男人都快被他惡心死了!要不是咱暇哥大度,高瞻遠矚,那小白臉——風哥?”

萬敦在風靜持眼前揮了揮手,奇怪的喚:“風哥?咋了?我說錯啥了,你臉色——”

不光風靜持臉色臭了,饅頭狗在嘴套後,狗臉也板下來了。

奶奶個熊!八十歲的司暇怨憤的罵。那穆郁,呸呸呸!重生了一次,他還是那麽軟黏,真要甜膩死個人了!

當初,堅定異性戀一萬年的司暇一上大學,就被他“一見鐘情”,穆郁那追求的架勢啊,用牛皮糖形容都不為過!當然啦,司暇也有過嚴厲的拒絕與激烈的反抗的,只不過女朋友換了又換,穆郁卻一直杵在那兒,還跟他跑出國,活像要包養他般給他買房又購車——

當年的司暇想,得!別人都這麽死心塌地一根筋了,自己又暫時找不到合適的,不如做個順水人情,跟他好一段時間吧!

然後,司暇可算嘗到了做個基佬的滋味。他當然不可能在下,還總覺得那兒挺臟,做.愛前都是穆郁自己給自己打理,他硬不起來還得穆郁賣力撩撥,每次他有了興致,穆郁一定得陪,穆郁想要了,他直接溜出家門,泡軟妹子去。

司暇也知道自己人渣、對不起別人,可他就算跟穆郁交往,也把他當成了飛機場身材的女人看,社會對基佬的接受度又不高,他因為自己的性.向,在生意場上吃了明虧吃暗虧,家裏人極其不高興,一天一通電話叫他分手,所以他再怎麽暗示自己要學會去“愛”穆郁,也有心無力了。

在處了大半年之後,他借口穆郁某次“求結婚”的耍潑,提出分手,自己回國。

回國後,他居無定所,便沒怎麽聽到穆郁的消息了。不過有一條傳聞,也不知是真是假,倒是徹底扼殺了司暇的同性戀傾向:穆郁為了他,跳樓自殺了。

司暇做過好幾晚的噩夢,全部關於鮮血淋漓的穆郁,向他攤開了雙掌,展示著掌心染血的男士對戒,語氣淒厲的對他說:我恨你!我會殺了他,下輩子我一定要殺了他!

那句話,是司暇最後一次摔穆郁的門而去時,穆郁對他尖叫出的話。司暇能理解穆郁的恨,但穆郁想殺的人,為什麽是“他”?正常人不該說“我恨你,我會殺了你”嗎?

趴在沙發上的司暇擡起黑黝黝的圓眼睛,瞅了斜對面的穆郁一眼。只見那十六歲的小少年艷若桃李、熱情大方,又是連跳幾級、人大特招的英語專業高材生,在和十八歲的司暇閑談時,言語舉止皆不俗,還算有番牡丹花開的奢靡吸引力的。

可惜……司暇又瞥了一眼再度開始剝杏仁的風靜持,拿狗腦袋蹭了蹭風靜持的腿側,心想,他真的不是同性戀。而且,就算他神經搭錯線、變成同性戀了,他也只會喜歡小瘋子那一款的男人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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